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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森林中迷路了好一陣子,他半放棄似的挑著草木稀疏的小徑行走。
「要去那裡呢?」明知四下只有自己,他還是忍不住向左側轉了個頭,用比平常微弱的聲音問著。
『往北方走吧,北方涼快些。』妻子的聲音在他的腦中響起,然而那只是這幾天裡時常出現的幻聽。
有時候,他覺得妻子還在他的附近,只是躲起來不給他看到罷了。
「北方...。」他從腰包拿出受地磁影響而忙碌打轉的指北針,端看了一陣子後,又將它收回腰包。
這時從後方草木遮掩著的他走過來時踩出的小徑,『篤』的發出了一聲深沉的樹木敲打聲。
但他並不感到意外,自從妻子前日在大吵一架離開後,只要他在林中停頓下來一陣子,後方一定會出現這種聲響。
那聲響彷彿是催促著他向前行一樣,一直跟在他的背後,他甚至認為,這只是他那文靜的妻子偶然會有的調皮行為而已。
不過在這種現象剛出現時,他也曾經對著草叢喊話,或繞著一棵十個人無法懷抱的樹打轉,妻子卻始終沒有現身。
「我要往北走了。」他轉頭對著聲音來源處喊著,然後提起腳步往他心中認定的北方前進。

大約走了半天的時間,他再度對妻子的躲貓貓遊戲感到厭煩,在林中找了一片滿是腐爛樹葉的平地坐了下來。
將背包卸下後,他發現背包中除了一些裝備外,已經沒有任何乾糧在了。
「連餅乾屑都不放過!」他對著前方的草叢發著怒氣,卻連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塊往草叢裡丟的力氣都沒了。
『篤、篤』敲打樹木的聲音再次從後方傳出來,但那不是他走過來時的小徑的方向。
「妳到底想玩到什麼時候!?」因挨餓而變得強烈的怒火,讓他失去了部份的理智,怒罵了起來。
直到最後的力氣都耗盡時,總算體力不支而倒下睡著了。
睡著沒多久,他甚至感覺自己才剛閉上眼睛,那個惡夢就再一次的襲擊他。

那是某日下午,他和妻子在客廳喝下午茶時,所發生的事。
夢裡的他蹺著腿,看著商業雜誌,和妻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著。
「這一季,看來走勢不怎麼好呀。」儘管他知道妻子對於他的投資,沒有太大興趣,他還是喜歡在下午茶時間談這一些。
『嗯。』妻子仍舊是沒什麼反應似的,繼續盯著電視上的肥皂劇看著。
『阿...啊...』妻子突然激動地拉扯著他的右手袖子,幾乎把他手上的雜誌扯破。『你快看...』
「什麼事啊?這麼激動?」他側頭往電視機看去,只不過是一則臨時插播的新聞而已,比新聞更吸引他的是電視上方的牆面上,被窗外的夕陽照得通紅。

沒多久,他就知道事態嚴重了,幾乎所有熟識的朋友,都打了電話過來,在加拿大養老的父母,還特地打了遠洋電話過來。
至於受到驚嚇的妻子,則是在房間裡打包著東西。
『快點往內陸跑!往山上去!』幾乎每一通電話,都是以著急的聲音這樣講著。
在他意識到的時候,人已經在軍方派來的緊急疏難車上,摟著妻子,渾身發抖著。
因為住在半山腰上,所以他和妻子勉強逃過了海嘯的侵襲,但海嘯已經對這個國家造成了嚴重的傷害。
傍晚時電視機上的畫面突然變得鮮明,那是一大片裸露的海床,地點是他曾經和妻子在結婚周年旅行時,去過的海濱公園,只是在電視上的樣貌和他那時的印象完全不同。

在山上的軍事基地裡住了一個月後,他和妻子跟著其他要去邦交國避難的難民,坐上了前來接送的軍用運輸機,離開了幾乎要被海水包圍住的軍事基地。
「天災人禍。」他苦笑著和妻子說著,一個月來他不知道用過多少次這個詞了,畢竟整個基地裡的軍民,都在討論著這次災難的發生。
海底火山的爆發,引發了巨大規模的地震,進而讓海嘯侵襲了許多位在海岸的城市,加上人類幾百年來對環境的迫害,緊跟著海嘯而來的是一連串的氣候異常。
一個月來,有些國家被暴風雪掩埋住了,其他國家則是被一波波的熱浪侵襲。
「這種時候又要將我們送到那邊去呢?」他低頭詢問著妻子,儘管他知道妻子這一個月來變得更安靜了,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妻子。
妻子只是搖搖頭,然後將身子湊近自己,沒多久疲累地睡著了。

運輸機將他們載到這個在森林中央的平地後,丟下幾套個人裝備後就離開了,難民難得的愉快情緒,也隨著運輸機的起飛,而煙消雲散。
他很快地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,馬上拎了兩組裝備,拉了妻子就往一旁的樹林跑去。
其他比較快意會的難民,跟隨著他們的腳步,也各自拎了一兩組裝備,往周遭的森林四散開來。
跑沒多遠後,他知道後方已經如他所猜測的傳來了各種聲音,有男人怒罵聲、女人尖叫聲和小孩子的哭聲。
每個聲音,都讓他感到反胃,那是最自私的人類,為了生存並侵略他人所發出的聲音。
雖然那只是他那不信任他人的怪異心理作祟,但拉著妻子逃開的自己,也是讓他反胃的原因之一。

好不容易從夢中逃脫,這時森林中一片黑暗,顯然已經是夜晚了,只是手錶壞掉了,他也無法確定時間多晚了。
一個翻身,靠著微弱的月光他發現背包裡的東西被翻了出來,但小偷似乎對他背包裡的東西失了興趣,畢竟只剩下衣物和一些基本的野外求生的裝備。
或許這個小偷看到這種慘狀還起了同情心呢,在散布一地的裝備附近,擺放了一堆野果,餓到極限的他,幾乎是一看到這些野果就豪不猶豫的拿來填了肚子。
好不容易有了些飽足感,他想起幾天來躲著自己還惡作劇的妻子,竟然賭氣不吃了。
對著黑暗的森林發了一些勞騷後,他又被睡意侵襲,沒多久又睡著了。
這一次,惡夢倒是沒找上他,取而代之的,是結婚周年時,和妻子在海濱公園散步的光景。

再次醒來,是被身上的露水浸濕了而感到寒冷,加上森林中的鳥兒齊聲鳴叫了起來,他才不得已從難得的美夢中醒來。
拿起昨天夜裡沒吃完的野果,他一邊收拾著仍然散亂一地的裝備,突然從眼角餘光發現了周遭的異樣。
他發現自己身邊的草木,經過了一個晚上,似乎茂盛了許多,他前一晚所棲身的落葉堆積地,只剩下自己躺著的部分,和裝備所散布的區塊。
「真是怪事!」他順手折下最近的一個枝芽,想瞧瞧是什麼樣的樹種可以生長得如此快速。

『篤、篤、篤...』一連串的樹木敲打聲,將林中的鳥都嚇飛了。
他這時才驚覺,自己折下的樹枝,像極了一個小孩的手。
但這隻手卻和一般正常的樹枝一樣,有著綠色的葉子,外皮包覆著一層青苔,在斷口流出的也並非是紅色的血,而是白色的汁液。
提醒他這是隻手的,是在他折下這根樹枝的同時,那棵樹不但發出小孩的尖叫聲,還將自己從土裡拔出來,往更深的林子裡跑過去了。
下一瞬間,狹小的落葉堆積地又變得開闊,因為其他原先靠得極近的樹木,在小孩子的尖叫聲響起時,都急忙地往後退了。

「見鬼了。」他異常的冷靜,或許是他這幾天已經有心裡準備會發狂,但很快地他發現自己並沒發狂,因為一個有著白色長鬍鬚的綠色老人,從土裡冒了出來。
老人的五官因為皺紋而擠成一塊,臉上的白色鬍鬚和樹根是一樣的感覺,矮小的軀幹搭配著長著長鬚的手腳,在他看來有些滑稽。
『跟我來,年輕人。』老人似乎講了這樣一句話,然後用手上的長鬚捲住他的雙腳,往林子裡走去。
他原先想反抗的,但雙腳一被長鬚捲上,馬上感覺到些微的刺痛,隨即昏迷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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